3
时钟走到了六点，我和同事纷纷打卡下班。
刚出公司大门，我就看到庄峥的车停在门口，而他本人正站在车边。
他看到我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，快步走过来想牵我的手，却被我躲开了。
我假装没注意到他受伤的神色，自然地坐上了副驾驶。
「你怎么突然想到来我公司？」
我是不会自恋到认为他是来接我下班的。
毕竟刚谈恋爱那会儿，他也没这么干过。
「来接你下班。」
「我最近工作没那么忙了，以后可以每天都来等你。」
他说这话时神情温柔，仿佛真的在构想以后接送我上下班的生活日常。
可我心底里涌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讽刺。
假的，都是用来哄我的，说说而已。
当我真的傻乎乎站在路边等他的时候，他就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做借口不来了。
比如他要陪顾悠吃饭，顾悠生病了，或者是顾悠情绪不好……
「不用了，我和同事刚好顺路一起坐地铁。」
再说，我在这儿也呆不了多久了。
庄峥抿了抿唇，像是想解释些什么，最后却只是问：
「今天加班了吗？我记得你们公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。」
「嗯，夏时令改时间了，现在是六点。」
我并不是多爱说话的人，只是以前喜欢他，迁就他，所以总是想和他分享工作日常或者身边的趣闻。
但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或者不耐烦地打断我。
久而久之，我与庄峥之间已经没有了强烈的分享欲。
每天短暂的相处时间，也唯有沉默。
如今他努力找话题想多聊两句，我却只觉得疲于应对，想要逃离。
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此刻凝滞的氛围。
我扫了眼庄峥的手机屏幕，上面硕大的悠悠二字在昏暗的车厢里发着光。
庄峥下意识掐断了电话。
但铃声很快又孜孜不倦地响起，大有一副不接就不罢休的架势。
「接吧，说不定有急事呢。」我撑着脑袋说道。
随即我便打开手机里的打车软件，定位到了现在的位置。
顾悠虚弱又可怜的声音也传了出来。
「阿峥，我好像发烧了，你可以来接我去医院吗？」
屏幕微弱的亮光打在庄峥的侧脸，将他眼底的犹豫和担忧暴露的一览无余。
我攥紧了手中的手机，没有期望，也就不会失望。
「你靠边把我放下来就行，我已经打车了，你去照顾顾悠吧。」
庄峥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果断，几乎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。
他下意识抓住我的手腕，犹豫地说：「没事，我先送你回家。」
这是庄峥第一次，在我和顾悠之间优先选择了我。
哪怕这句话中有个先字。
哪怕他准备先送我回家，再去接顾悠。
我突然想起了从前。
那时庄峥也是载着我，在半途中接到了顾悠的电话。
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哭得稀里哗啦，在另一端哽咽可怜地喊着庄峥的名字。
我对她的诸多忍耐终于在这一刻爆发。
我抢过庄峥的手机，对着手机吼道：「顾悠，你多大人了？你没有家人，没有朋友吗？怎么一难过就盯着别人男朋友薅啊？」
「你懂不懂什么叫分寸感啊你！」
我把累积的不满统统发泄了出去，对面却传来更大的哭声。
庄峥皱着眉头，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，语气冰冷：
「她怎么你了，你要这么说她，你没觉得你有点太过了吗？」
我愣住了。
心中涌起无尽的失望。
「我太过了？庄峥，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她对你有意思！」
「你就这么享受你们之间的暧昧吗！那我这个女朋友的意义又在哪里！」
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，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。
最后他打开了我这一侧的车门。
「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，你自己下车冷静冷静吧。」
那天夜里，他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路边。
簌簌落下的小雪和断断续续的信号让我走了三个路口才打到车。
也是那晚，我终于把邮箱中转站里那封调任申请发了出去。

2
前段时间我向香港总公司递交了晋升申请，今天收到了顺利通过的答复。
预估到秋天，我就可以调到香港了。
今晚正是朋友们给我攒的庆功宴，却不想，和庄峥他们的聚会撞到了一起。
于是我和姜苒在那边匆匆吃过饭后，就立刻到了酒吧，开始了第二场活动。
一直闹到了凌晨一点，酒局才堪堪结束
到家一点半，屋内却灯火通明，我差点以为进了贼。
看了一圈，原来是庄峥回来了。
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和顾悠她们玩到早上呢。
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？」
庄峥站在阳台边抽烟，隔着烟雾我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只是从语气里听出几分落寞。
我看着他脚下散落一地的烟头，淡淡回应道：
「不是和你说过了吗，今晚我有事，会晚点回来。」
他沉默了半饷，最后掐灭了烟，走到餐桌边拿起碗。
「我刚做了，有点凉了，你等我给你热一热。」
我有些错愕。
以前庄峥经常喝多，不是因为应酬，就是因为和顾悠他们聚会。
我便每次都掐好时间煮，等他到家时，刚好能喝。
但他从来不领情。
总是任由那杯放到第二天早上，变得冰凉，最后被我倒进水池里。
我也曾佯装生气地问过他：
「喝酒是非要去的，是不喝的，我的关心你是感受不到嘛？」
而他的反应是不以为意。
他说：「我不爱喝这些，你别做了，做了我也不会喝。」
现在，我瞥了眼他手中不再冒一丝热气的，摇了摇头。
「不用热了，我没喝多少酒。」
「你早点睡吧，以后也别等我了。」

一群人时，庄峥的小青梅突然插嘴：
「阿峥，上次你在我家喝酒落下的外套，我给你带过来了。」
庄峥下意识来拉我的手，慌乱道：
「书漾，你听我解释。」
我笑了笑，拂开他的手。
「这有什么的呀，一件衣服而已，我不会多想的。」
我终于如庄峥最初所愿，成了一个聪明、懂事、识大体的女朋友。
可他却不愿意了。
1
在我满不在乎地说完没多想之后，餐桌上气氛依旧有些僵滞。
众人的视线在我、庄峥、顾悠身上来回转。
最后有一个朋友打破了僵局。
他笑着用酒杯敬了敬我：
「还是嫂子贤惠啊，哪像我家那个，天天追着我问东问西的，我出来吃个饭都得打申请。」
我低下头笑了笑，原来这就是男人眼中的贤惠。
曾几何时，我也是他口中事事都会过问的女友。
我会询问庄峥什么时候下班，出去玩是和谁一起，几点回家……
但如今，我已经不会再咄咄逼人地追问，也不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患得患失。
我自觉地成了那个让他在朋友面前有面子的模范女友。
「书漾，这是你喜欢的口味诶。」
好友姜苒递给我一瓶汽水，我顺手接了过来。
不知道是手上有水还是什么原因，第一下居然没拧开。
我下意识抽了张纸巾包住瓶口，这回增加了摩擦力，终于拧开了。
却没想到我一抬头，正对上庄峥伸到半空中的手。
他似乎是想帮忙。
「以后还打不开的话，交给我好了。」
听到他说这话，我一愣。
就这么点事还需要特地说一声？
「阿峥，你个见色忘友的臭男人！我拧不开瓶盖的时候你怎么不帮忙呀？」
坐在庄峥另一边的顾悠突然出声，攀上庄峥的胳膊撒娇道：
「罚你今晚陪我喝酒！喝不爽不许回家哦。」
「别闹了，我一会还得开车带书漾回去呢。」
这是庄峥第一次拒绝顾悠。
他抽回了被顾悠挽住的胳膊，转头看向我，似乎在等我说些什么。
「难得大家聚聚，你别那么扫兴啊，嫂子都没说什么呢。」
说着顾悠扭头看向我，笑容里带着明晃晃的挑衅：「嫂子，你不会不让阿峥陪我们吧？」
以前我在乎庄峥的时候，总会被顾悠这副汉子茶的做派逼疯，现在再看，她这方法真是无比低级。
我懒得掺和这事儿，转头拍了拍姜苒：「走吧，我们该去下一场了。」
姜苒应了声，和我一起站起来和其他人道别。
却没料到庄峥紧跟着站起身，甚至主动替我拿了椅子上的包。
「你们要去哪儿，我送你们去吧。」
我有些惊讶，但还是下意识拒绝了。
「不用了，你继续玩。」
「今晚上我有事，会晚点回去，你早点睡。」
可庄峥却异常坚持。
「书漾，你们两个女孩子大晚上不安全，还是我送你们吧。」
这话但凡早两年说我都会感动，可惜，现在我只觉得好笑。
于是我用他以前的话回答他：
「顾悠一个人回去更不安全，你还是送她吧。」